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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永春
1、 太陽才翻身,你的電話就把我從夢鄉搖醒,破碎的美景與越洋信號交融一體,連鬧鐘也結結巴巴。難道,這就是久已失傳的鄉情?以致,早餐的咖啡也莫名冒出一股濃重的醃味。久違了,萬水千山,湮滅了嗎,曾經風起雲湧的記憶。這一切,如何梳理,又該如何灌入迂迴曲折的饑腸!
2、 那是一個凍得晶瑩剔透的早晨,從山腰往下看,一個層層裝束裹著一顆臃腫的心情,該當是我了。你們,卻又一次在我的如癡如醉之前有說有笑。也許是過於多愁,太過善感,妄想能抓住時間的腳步,哪怕是擋住,就一陣子也好。山腰上不是長滿了蘆柑嗎?明天,蘆柑將成為遠嫁他鄉的媳婦。天涯,又深深隔了一重山。
3、 你或許不曾察覺,那天午後,我彎腰整理鞋帶,其實是偷偷把淚擠回枯澀的眼眶,我背後,樹上的蘆柑在啜泣。你聽到嗎,它在哭命途多舛,哭即將離散的兄弟姊妹,哭歡笑背後的淒涼。如果命運允許再次選擇,此生寧可為石,一輩子廝守山野,也不願遠嫁異鄉為他人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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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、 當年,爺爺才十七歲,一步又一步,背負一家的期望,踏著蘆柑簇擁的暮靄,默默走出村子,走出山坡。後來,我年少的父親是你們裡通國外的對象,證據確鑿,無法抵賴。再後來,輪到我,已是不折不扣的異國人士了。於是早已不住在一起的“我們”乾脆分家,成了“你”和“我”。啊!九百六十多萬平方公里大地肥田沃野,上下五千年風雲際會,一朝蒙塵,民不聊生,六親不認!感謝上蒼啊,半個世紀都過去了,親戚再見,彼此尚能交流,不需翻譯!
6、 其實永春,除了蘆柑,還有佛手。蘆柑是黃金做的,佛手卻是淡墨畫的雲朵,清新飘逸,若有若無,馳了名的鄰居鐵觀音,就多了一個穩重的名頭。而你,映在茶杯裡的倒影,像閩南山土那樣厚重,那樣踏實。窗外,晚風哀訴,壓得平整的心湖復攪起余光中那股越沖越淡越飲越濃的鄉關情結… …
7、 我註定是要離開的,像當年的爺爺。他是去,我卻是回,回到我出生然後長大的地方。當晌午的陽光在山腰裡定格,村角處拐出一聲聲孩童的嬉笑,我便從爺爺的家門再次走出。靜靜地,不帶走一片雲彩,不留下一丁點遺憾。求求幾位上帝,讓黎民百姓得以將息,安生終老,讓你我望月,還能共起一樣的心願,很簡單,活得快樂!活得逍遙! 2014年9月 寫於西貢
原載於《香港文學》第359期/2014年1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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