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秀麗的臉孔美化了他底靈魂之窗,當他步進電梯時。
帶有雲彩的眼睛,飛紅的雙頰以及甜甜的笑靨,竟使他底眸子拋錨了,拋錨在他底鞋尖上。
他一時思潮起伏,腦袋滿是渾渾噩噩的,不知在想些什麼,直至電梯女郎的詢問聲才把他從幻想的國度拖回現實。
三樓,他答得有點囁嚅,耳根也徒然漲紅了。
他處於尷尬場面,使身旁的她忍受不住,咭咭的笑了,笑得那麼的野,他卻感到靦腆。
2
他和她認識了,在一個聯婚宴上,同一筵席,同在三樓。
除她之外,整席皆是男性,她是眾目追求的偶像。
她是新娘子的表妹,且長得不壞,好Beautyful的。
她家居大勒春香湖附近,而隻身來堤求學的。
詢問與讚美聲混和一片,高腳杯被冷落了,菜餚也被冷落了。
3
她是瓊瑤迷,他們遂以瓊瑤作品範圍了整筵席,範圍了每個奉諛底心扉,除他之外。
他默默,伴著冷冷的高腳杯,伴著輕愁。
而筵席總該終了,他醉了,他醉的不為烏林酒,而是她底甜甜的笑靨,而滿筵的笑謯也醉了她的天鵝臉。
4
這是破題兒的戀愛,默默默默的,他寫在日記冊的空白頁上。
金龍樓上喜驚艷,未便攀談歸途怨
欲待他朝再相逢,陽關已唱千萬遍
他續寫下了:在妳面前我會忘記了自己,在我心中妳每樣都是美麗。
一串癡想煩惱著他,但他卻莫名自己的意向。
該談戀愛了,已經過了廿五把寒暑,他感覺應該的,尤其在這個早熟的熱帶。
於是他遂在戀愛底道路摸索著。
5
草禽園風景如畫,遊客如雲。
同遊的共有四人,龍先生沙先生,還有他和她。
於一連串的歡笑中,遂把心像一幅幅的剪貼在大自然裡。
6
計程車停在影院門前,男的牽著女的手,女的手裡握著防淚帕,是預防決堤的洪水一旦氾濫用的。
看一齣「情天玉女恨」吧!
太過悲劇了,她說。
車子在鬧區轉了數匝,終於走回原來的第一站。
銀幕上放映的是文藝悲劇,導演一個三角戀愛的進展。
由於劇情的發展,很有詩意,隨然的增加了兩人的文藝色彩。
7
憶往事兮痛以羽觴
悲浮沉兮世道炎涼
有美一人兮無朋以獨
赴友婚宴兮金龍邂逅
宛如清揚兮顴若彤桃
心之樂矣兮維曷難忘
適我之願兮邀共觀劇
情天有恨兮玉女悲傷
草禽共遊兮破題兒也
飛塵浥塵兮伊人遠去
自古多情兮空餘其恨
廢寢忘餐兮斯人憔悴
有始無終兮悲呼失侶
冷落心庭兮莫不斷腸
一闕斷絃曲既罷,他擲下了筆,自己怎會寫成這鬼東西?他自己也感到莫名。
也罷也罷,反正是自己看的,管他娘的!
後半段是自卑通過第六感教他寫的。
這可能成為懺悔錄的,因愛思的人生命是夠坎坷的,他認為。
8
他竟摸了四寸門釘,於數星期後。
不為其它,只那麼一句:她走了。
她回到春香湖畔的平房,屬於傳統的上一代留下來的。
他不能餞行,因她沒有告訴他,可能那時候她一直的感到,沒有這種需要。
她的確是走了,沒有什麼行李,只帶走了他的一顆心。
他遂默默、憂鬱寫在他的臉上……
草禽園再不是風光如畫了,他想。
9
他病倒了,他為考取了秀才文憑而病倒的。
他是為不用從軍而病的,也可以這麼說是為她而病倒的。
蜚短流長告訴他:她感到他底年紀委實太輕了。
經過若干判斷,他了解到他不是年少,他已長成,他還比她大上整整一個年頭哩。
只不過他的年紀是必需履行公民義務。
於是他拼命攻書研學了。
他感到興采,更感到悲哀,她呢?
10
聖誕節都快來了,鈴聲多麼的隱約可聽見。
該寄張聖誕咭去問安,並來個投石問路的也好,他想。
她是否已變志?未必肯定。
她走時沒有音訊默契著,只悄悄的走了。
她未走前,還不忘交還他那本照片簿,那是向他借的,他是課餘攝影家。
該落筆了,靈感怎麼遲來?
11
當擁有尾巴遺產底紀律圈套開始宣佈失去效力
以及
貓眼底光采被重新發現於一段很長而髹以
藍藍的計程列車裡
白籐河遂以秋的雲彩編織
一個失落了明天底慘綠故事。然而
此時春香湖底霧色很濃,以及
伊的蟹行結繩趣味很濃
他欲重織一個失落的夢,於秋天夢裡
此時,他的心失落了,失落於春香湖畔處
12
穿著整齊制服的郵差遞來了一個郵包,裡面是一疊舊舊的信。
是他寄與她的,那過去!
然而畢竟都退回來了,這是否包括一個答問?他想。
他哭了,以痛憑弔陣陣失望。
戶外刮著冷風,室內慘兮兮的,沒有溫暖了,他的心說。
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,相逢也是夢,別離也是夢。
他把尹玲的一首詩抄在日記冊的尾頁上,藉憑弔過去,也憑弔夭折的夢。
13
夭折的愛情
我特地為了送了殯
我把它葬於心底最深處
那兒有世俗所沒有的寧靜
於是,每一個清寂的深夜
每一個微雨的清晨
將有我悄悄地憑弔
將有我默默地追憶
(一九六七年元旦◆投軍前一星期)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