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 顧
筆者海寧芒街人,生不逢時, 適遭世亂, 國家兵燹處處, 山河變色, 幼年隨父母捐家南渡, 以求一安身立命之所。在漫長流亡日子中, 與同病相憐南撤人群, 沐雨櫛風, 過著顛沛艱難歲月, 蓆地帳天, 嘗盡雨露風霜之苦。後在政府照顧之下與部份難胞定居于平順省潼毛市, 重建新生。
筆者在此窮鄉僻壤中歡度未了童年, 平安成長, 無憂無慮, 終日嬉戲于田野之間。少年時始發憤讀書, 恣意縱情于卷冊, 曾執經問難于當地中文私塾, 在良師諄諄善誘中, 如坐春風, 如沾化雨, 獲益匪淺!繼而進修越語于多明中學, 歷時四載, 後負笈西貢, 唸高中, 升大學。
當筆者寒窗埋首苦讀, 焚膏繼晷, 朝夕鑽研學問, 廢枕忘餐, 竟日留連于浩瀚學海中而不覺窗外狂風驟雨, 國家處于兵荒馬亂多事之秋, 戰爭正如火如荼進行中!
“兵者, 凶器也”, 戰爭對國家而言, 誠屬不幸,然戰爭卻是男兒立志, “揚名聲, 顯父母”之良時!
在此動盪時刻, 少壯者大都披征衣, 馳騁沙場, 保家衛國。筆者因讀書而置身事外, 安于現實, 求取“無災無患”,以 “苟存性命于亂世” 而自期自慰。
可恨蒼天, 偏多作弄, 不從人愿!
憶當年, 狼煙四起, 烽火漫天, 家國內戰經年, 兄弟鬩牆, 骨肉相煎, 民生艱苦, 國事如縷。百姓顛沛流離, 倉皇失所, 生靈塗炭, 軍民死傷枕藉, 數不勝數。及至南越易幟, 黃鐘墮毀, 國失名器, 彈盡援絕, 雄師解甲, 蒼生頓失長城, 此中慘烈, 千古同悲!
國家不幸, 遭此浩劫, 黎民何辜, 災難不絕, 皇天不佑, 夫復何言?
筆者一介書生, 覆巢之下, 作驚弓之鴻, 自我放逐于湖海之間, 從此遠離鄉梓, 浪跡天涯。路遠天長, 不知歸途, 身似飄萍, 無處何依, 此中辛酸, 更與誰人說?極目關山, 何處是桃源?幸天不絕人, 柳暗花明, 得一枝棲而遠托異國, 使疲乏之軀得以稍息, 傾覆之巢得以重整, 多年倥傯奔波, 才告一段落!
回首前塵往事, 如煙似夢, 今雖事過境遷, 仍歷歷在目, 揮之不去!
緬懷昔日, 青壯填溝壑, 老弱失扶持, 少婦哭亡夫, 子女成孤兒, 弟兄悲折翼, 親友淚沾衣, 國破奔怒海, 天涯哭此時!
恨天地不仁, 以萬物為彘狗. 每一念及數以百萬計枉死百姓與捐軀將士, 內心痛惜不已。雖云禍福壽夭, 皆屬前定, 然惻隱之心, 人皆有之, 今死者已矣, 生者何堪?
竊念戰爭無情, 人間寡義, 忠奸不辨, 善惡難分, 成王敗寇, 自古已然, 泰山鴻毛亦僅一線之差而已。多年戰亂, 不論鹿死誰手, 國土疊遭躪轢, 元氣大損,復原焉知何日?今天意如斯, 且大勢已去, 大局已定, 國家動亂已止, 干戈已停, 烽煙已熄。正所謂天下合久必分, 分久必合, 國家由平而趨亂, 由亂而趨平也。祇可惜若干胸懷大志者, 報國無門, 壯志難酬而終身抱恨!
關山難越, 誰悲失路之人, 背井離鄉, 昔年西貢匆匆一別, 咫尺即天涯。
寄身海角一隅, 煙波江上, 日暮鄉關何處是?悵望南天, 吾家在白雲深處!故國三千路遙遠, 獨自憑欄, 思鄉腸斷有誰知?錦繡河山, 別時容易見時難, 觸景生情, 傷心人另有懷抱!
劫後餘生尋歸路, 舊地重遊, 恍如隔世, 枇杷巷口故人來, 惜人面桃花已隨春歸去. 芳草不迷行客徑, 數十載離合悲歡, 似一覺春夢, 去不留痕!
正是:青山原不老, 綠水永長流, 景物雖依舊, 人事已全非!思之令人慨嘆不已。
時光荏苒, 筆者去國多年, 飄泊江湖, 蹉跎歲月,雖以莊敬自強而自勵自勉, 戰戰兢兢, 處世以慎以謙, 待人以恭以誠而自我鞭策, 日夕為糊口而奔波勞碌, 艱苦備嘗, 身心交瘁. 可恨命蹇時乖, 多謀少就, 實有負當年師親期望之殷, 所作所為, 離宿願遠矣!今白髮徒增, 歲月催人, 依然故我。雖有伏櫪老驥千里之志, 奈力不從心, 已無剩勇!
今後, 但求古今多少事, 都付笑談中可矣!
王政超 2011.1.29脫稿于三藩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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