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[](image/head.jpg) |
|
●夢
語
2021.11.21
那歌調早已寂無聲響,
卻還在心底悠悠迴盪……
——華茲華斯
![](hh-a045_files/image002.jpg)
今生,在我所有的詩裡
有一首,屬於你
大海中的夕陽,深淵裡的玫瑰
峭崖上逗留過的旭風
走投無路時的海市蜃樓
那至幻的景色,不可觸摸
一碰就碎
此刻,思念卻如大雁歸來
它曾折斷的羽翅,執意為我
編織時光的碎片——
那雕刻過的,遊牧過的
和你曾劫掠的,都用甜蜜的刺
扎醒我的悔意,扎醒久遠的
至甜至醉的瞬間
那年冬末,你從信中走出來
北方與南方的集大成,又情種
又硬漢,以對世界的大不吝
路過我時,攜著致命的浪漫……
然而路過,卻成了命定的錯過
多年後,我才知道自己要什麼
可惜,知道得太晚
如今,隔著微信彼此對望
眼神遊離,假裝人生初見
都小心翼翼躲在網名裡
而我用半生打磨的獻給你的詩
白髮將沒頂,尚未寫成
我將用餘生繼續打磨,作為我
懲罰自己的代價!但
不寄出,不打擾……也許
也許只留給:我的墓誌銘。
●歐洲印象
2021.11.28
![](hh-a045_files/image004.jpg)
彷彿一切都是慢的——
沒有急功近利的慌張。城市總在悠閑地
品著下午茶。中世紀出走的街巷和廣場
耽擱在夕陽的撫慰裡,沉思往昔時光
廣袤綠地,慢得拒入秋天
無垠藍天,慢得不肯褪色
舒伯特小夜曲中流連不前的思緒
一個降調處,就能遇見同樣慢板的肖邦
連雕塑們也慢得漫不經心,望著遠處
緩慢的多瑙河,不再有革命的峻急和轟響
彷彿一切都是舊的——
沒有暴發戶的炫耀鋪張。蒸汽時代的
鐵軌和馬車,奔馳遊人的驚喜
建築仍穿著哥特式或巴洛克式舊外套
德累斯頓固執地舊著,來自戰後重建的新生
各大劇院沉醉地舊著,來自不死的莎士比亞
古典交響曲的弦上,流淌歐羅巴的高貴
比比皆是的舊時教堂,更有著
納粹鐵蹄也不能踏碎的古老信仰
神聖的事物從舊時光裡散發出永恆的光芒
以上,並非我旅歐的全部印象,只是想說:
美,永不會過時;真理無言,卻不懼囂張
在傳統之上不竭地創造,才是上帝眷顧的地方。
●追思我的七十年代2021.12.04
你的擔負要變成你的贈賜,
你的痛苦也將燭照你的道路。
——泰戈爾
![](hh-a045_files/image006.jpg)
一個人漂泊了多久,多早就埋葬了少女的花季
才渴望在今夜對鏡,追思年輕時的自己
一雙腳不跨越八千里路,從皇城的高樓跌入大西北
的地窩子,又怎敢吹噓有了人生閱歷
其實我很慚愧,無法將1970年代從容撫慰
那曾經的困窘、磨難、絕望,和偶爾的驚喜
帶上老花鏡,從隨父母發配告別北京的照片憶起
——打住!若沒有真正的超越,怎配咂摸苦難
若沒從冰雪下拱出花果,又怎配笑談往昔?
翻撿我女孩的成長史,像翻撿七十年代風乾的遺體
尚有體溫,也許是我十餘歲沒吃沒喝也沒覺睡
天天上夜班,拉練,打土胚當鐵姑娘的遺憾作祟
也許正因為那點體溫,支撐了我此次生激情不泯
所以僅僅為此,我也應在履歷表的末尾加一句
感激——
感激整個七十年代給予我的刻骨銘心,翻天覆地:
它的初期,軍列五天五夜加三天汽車才到邊境發配地
一路載著大人的愁眉苦臉和我們小孩的驚恐又驚奇
它的中期,少年應徵戰備電台諜報員,緊張壓力
苦悶的我開始寫詩。感謝它讓我的詩起點不高
就像它的海拔,仰望雪峰,緊貼大地
它的後期,感謝它那個十月之後讓我連幸了三運:
處女作上了《詩刊》,遇到彼此按過血手印的初戀
緊接著恢復高考,讓我忝列天之驕子的行列
如果人生是一支歌,它定調了我大氣激昂的旋律
如果人生是一幅畫,它鋪就了我厚重明亮的底色
我因而甚至感激它七年戰備夜班賜予我的失眠頑疾
輾轉反側中讓我有比別人更多的時間思考些沒用的
……已是深夜,對著鏡中的滿臉滄桑溝壑縱橫
仗著九死不悔的浪漫和天真我要發出最後一聲感激
它雖過早結束了我的花季,卻也大大推遲了
我的晚景,讓我挽著詩優雅地老去……
●石林與昆明
2021.12.05
![](hh-a045_files/image008.jpg)
風景如畫的昆明
你是它孤懸的一處潑墨
四季長春的昆明
你是它涼下來的臉色
熱情待客的昆明
你是它鮮糯外的一道硬菜
道路通達的昆明
你是它小心機的迷魂陣
軟玉溫香的昆明
你是它兀自挺出的一小把骨頭
一路高歌現代化的昆明
你是它回到遠古的一步倒行逆施
牛肝菌鮮花餅米線煙火氣的昆明
你是它舌尖上的一次走神
西南聯大講武堂聶耳高調的昆明
你是溜出它人文交響曲的降調或半音
平平仄仄華彩成章的昆明
你是它美的另一闕或外一首
亂花迷人眼欲令遊客躺平的昆明
你是它旅程最後的——圖窮匕首見
或許,你只是昆明那美人身旁
掖著的佩劍,抑或高揚迎客的手掌?
●當我老了
2021.12.06
![](hh-a045_files/image010.jpg)
當我老了,出不了門,獨守空巢
因為怕狗不幸缺失老人們常有的伴侶
環顧寒舍,只有幾件家電可以輪番親昵
先把自己塞進冰箱,換位思考
驚喜地發現:漂泊一生竟有恁多暖意
再把腦袋推進烤箱,趁冷打鐵
烘焙熬了我一輩子尚未寫出的詩句
為了它,我在暑天打開空調製熱檔
捂出痱子時也捂熱了我殘存的激情
接著,在藏垢納污的洗衣機裡洗個澡
以毒攻毒,讓所剩不多的自己變得純粹
剛出浴的我又浸入音響淌出的樂曲
斟滿一支支老歌,從容地與往事乾杯
之後打開電視,照常略過新聞聯播
在回看中,向我敬著的人致遲來的意
包括古今哲人和傳記片裡的伍爾芙、薇依
這時,再上電腦或手機搜一搜好人的
名單和底細,朗讀我寫給他們的詩
最後,我在網絡的一角找到年輕時的葉芝
告訴他我終於老了,可朝聖者的靈魂無人認領
裁去慌亂的歲月,遺產只剩一紙詩寫的遺書
和給徐遲、陳超的信,托他一並轉交上帝
了卻後事,現在可以坦然登上我十四樓的陽台
不恥下問:草坪夠寬?能否接住飛翔的身軀
——呵呵!有備無患而已。至今認為
最美不過一個理想主義者決絕飛天的姿勢。
|
|
|
|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