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
忘
此
日
1976寫於堤城
2017.04.07重整於雪梨
南越政權的終結
越戰的巴黎和約，終於在一九七三年一月簽署了。在南越的人民，一般都以為戰爭會像汽車減速般，慢慢的停止下來。但，焉想到戰況，不但沒有減退，反而越趨激烈。這由於北越政府，看準了聯合國的維和部隊，進駐了南越參戰的部隊，則陸續撤離這個的大好機會，部署所謂「統一解放民族使命」終於在一九七五年初對南越發動了春季總進攻。
南越軍隊戰況失利，從三月初，中部高原三個省份失守，很多難民開始流散，隨後中區各大城市亦相繼易手，甚至出現了未攻已撤的情況。這是關鍵到一些外國通訊，把南越軍隊的失利消息，誇大廣播之故；致令民心恐慌，軍心渙散。
至四月初，第三和第四軍區，經已火頭處處，兼且加上大量的柬埔寨難民湧入，各種不利傳聞，致令政府艱辛的境況，有如百上加斤。更意外地在四月八日早上，一架變節空軍戰鬥機，在總統府前園，投下了一枚炸彈，令形勢更加緊張和複雜化；備受國內外多方壓力的阮文紹總統，終於在四月廿一日宣布辭職，下台去國。依法應由副總統繼任，但國内外輿論認為應由楊文明將軍接掌，這由於傳聞楊將軍有胞弟在「南解」行伍中服役，祈望能扭轉眼前劣勢。但到後來證明了這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。
楊將軍也順應民情，在四月廿八日接任總統，但在他剛宣讀就職文吿時，竟出現了在越南很少發生的變異天象——在西堤地區，降落了一場大冰雹，這又引起了很多人作種種蠡測。
其實在當日，局勢已經是回天乏術了；首都外圍敵方已兵臨城下，以美國為首的外國機構，大部分已撤離，很多軍隊中的指揮階層士官們，已相繼缺席失踪。到了廿九日整個首都已被重重圍困，煙硝處處，寸步難行。直至到卅日上午稍後，離市中心較遠的邊區，已出現了另一種服飾的部隊。終於在當天早上10:45分左右，電台播出了楊文明總統的呼籲：「我們的路綫是民族和解和諧……」。想不到一場經歷了二十多年的內戰，就如此拉下了帷幕。
歷史時刻的親歷見聞
由於我們正身處改變時刻，見證了歷史，很多很多的景象，是畢生難忘的。
在當時我就業的工廠，由於地處較為偏遠，因此在廿八日下午，老闆已着令停工，但要求男工們能夠留守護廠；主要是防火和防掠。我與數位仍是單身的工友，都自願留下來。祈望風雲過後仍可照常工作，生活無慮。當晚，只聞炮聲隆隆，熒光彈隨天飄逸，尚算平靜；直至廿九日中午，我與一位工友，正在頂樓天台閒聊時，見一架小型飛機在富林 (Phú Lâm) 方向起飛，忽然從地面射出了一排槍彈和兩枚炮彈，該飛機即時被擊中彈，機身冒着黑煙，發出震耳欲聾，有如鬼哭妖嚎的慘烈聲音，傾斜俯衝，橫掠工廠上空，瞬間消失在我們視缐之內，隨後在該方向遠處，再冒起一團黑煙……。後來聽說該飛機撞入了吳權街香港大酒樓的大廈上，慶幸該大廈早已人去樓空，如果稍為偏差，撞上了對面居民稠密的幸福大廈，則慘烈矣。
該飛機在工廠上掠過時，先後有兩人從機上掉了下來，落在工廠前後兩條巷子內，即時驚動了兩條巷子內的居民，但見二人骨節斷離，面型扭曲，血肉模糊，狀甚恐怖。二人身上仍穿着軍服，有佩鎗，是兩名士官。兩人屍體被人用草蓆包裹起來，然後通知地方警察，把他們送走；猶幸當日警察部門尚在工作，不然真的麻煩了。後來又聽說該飛機上所乘載的是一位華裔校級士官的家人和隨從。
當楊文明總統宣布投降後，工厰附近居民即時湧出了路上,嘈雜混亂成一片，有人喜，有人愁，有笑，有哭……等等各個不同表情。前政府軍人慌忙地棄械脫衣逃跑，地上全是被遺棄的軍需用品。街頭路邊一片紊亂；但最令人費解的，平時在區內一些賴混癟三，或充當「人民自衛」的無業青年，這時全都冒了出來，手臂上繋了一條紅布，拿着槍枝，作威作福地維持秩序；不時拿着槍枝，向天發射，危險程度不亞於戰亂。不過卻有點詫異的，竟沒有聽聞發生任何搶刼事件。
稍後，數輛掛着金星紅藍底旗幟的軍車，開進了區内，進駐了可能是他們心目中的機構或建築物。至此，每個人都知道，大局定矣！但看新進來的部隊，其身上的裝備，可説是精簡，又或者說是簡陋，比起前政府軍的全套武裝的美式裝備，真不可雙提並論，但看此際的成王敗寇，難道真的是天意？教人無可奈！
不久，工廠老闆駕着機車而來，見廠房一切完好，向我們表達了謝意；着我們把廠房門窗鎖好，先行回家，通知全體工友，後日照常開工，(因為翌日是五一勞動節)。
在我回家路上，途經平西警察分局時，見警局内已被人破壞得稀巴爛，更見有人摻扶着一個血流滿面，像是負傷不輕的中年人，正登上一輛小型客貨車，該負傷的人，原來是該區内一名警員。後來聞說，在政府投降後，他起初也隨局內警員們一起逃走，但他想起局內還有十多人被羈押在牢中，他一念之仁，拿着鎖匙折回把牢門打開，焉想到，因此被人痛毆至重傷。
寄 望
一場歷時漫長的內戰終於結束，政治環境將會徹底改變，除了那些持着不同政見，或某些處於特殊階層人士之外，一般普羅大眾，在迎接和慶祝和平之餘，更應一齊面對新生；但每想到當日這一幕，心中的隱痛，卻久久不能揮去。真的希望今後，在越南共同生活的民眾，真的能夠「和解和諧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