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季詩十首 2024.2.28

1 立 春

揺搖欲墜的柵欄

被一排紅杏輕輕推倒

滿園的春

被放逐

鏽跡斑斑的心鎖

被一記春雷重重砸開

我向暗戀許久的春姑娘

正式表白愛

2 春 藤

一顆春藤種子想了好久

最終偎依在我老家門口

安了家

懶洋洋地生長

懶洋洋地看炊煙

一根春藤

聽慣了母親念叨城裡的我

當我飛奔回農村老家

一根春藤惡作劇般伸出腿

將我絆倒，讓我跌進

母親的攙扶和懷抱

3 唱 春

熬過冬天的最後一個夜晚

清晨，我打開院門

其實就是打開春天的門

我的嗓子破門而出

心中的報春鳥破嗓而出

我唱，沉睡的雪紛紛醒來

滑下山坡，滑下樹枝

彙成向東流的一溪春水

我唱，薄冰中破土而出的小紅花

呵呵冒出熱氣

我唱，我的歌聲比春風跑得還快

所到之處萬物應和

真的不能再唱了，再唱

整個山村都會被萬紫千紅攻陷

4 春 分

急。忙。

都在種草，種花，種芽

除了逝者

除了痛，全被嚴辭拒絕

無枝可長甚至無枝可依

病床外的一刀柳葉

將我二度劃傷

在觸春分這個節氣，亂風啊

快拽我出門

我得掙扎綻放

5 春 夜

咣地一聲天暗下來

在春夜，我潛進自己的身體

把每個關節的燈都點燃

我必須目睹

血液奔波的方向

我請散利痛住進身體

我為心臟和肺打開窗

我特邀一些鮮艷燦爛的動詞

幫我捂住內傷

我在等，等雄雞打鳴

等咣地一聲天亮

等第一記黎明

給我的病床響亮的耳光

6 夏 至

除了好心情

我什麼行李也沒帶

路過夏，我穿得很薄

薄得可以飛

但我飛得很輕很輕

我不想讓夏知曉

我是從春趕來的

但夏還是熱氣騰騰地歡迎我

風一聲令下

那些花啊草啊葉啊紛紛招手

我和一只蟬撞個滿懷

於是，我偷偷地寫了一首詩

我將繫在秋的圍脖上

我還是不想讓夏知曉

我的離開和懷念

7 酷 夏

你的臉像白雲一樣白

我伸出的手指懸在半空

那些飄啊飄的白雲

能否有一朵下地行走

你的眼像暗河一樣深

我擲出的石子無聲無息

那些深埋地下的暗河

能否有一滴上岸呼吸

你從衣兜裡掏出的愛

比黃昏還低，比茶水還淡

此刻，黃昏越落越低

茶水越飲越淡

你說出的話

瞬間凝凍在酷夏

8 秋 收

麥農的足跡再簡單不過

兩點一線：一頭農舍，一頭麥田

麥農一生向著豐收行走

你看，麥浪洶湧

一浪撲倒，一浪又起

麥農喜歡將自己的身體

安放在浪頭

此刻，金黃的麥穗燃起火焰

麥農的鐮刀翻滾著燙

麥農和麥穗相互彎腰致意

一群麻雀悵然若失

9 秋 蟬

一只蟬，從秋天

一直演奏到冬的邊緣

秋蟬的一生都在演奏

演奏自己僅有一次的秋天

風起時

它化作精靈，哼著歌走了

留下一曲樂章的餘韻

在樹幹間迴盪

10 冬 花

誰會注意到，草木匆匆

這山道邊

冬天裡的最後一朵野花

是的，最後一朵

花瓣上已經結繭

衣衫破爛

但撐起小小的枝骨

對於她，風裹著刀

雨點砸出驚濤駭浪

每一刻都面臨生死

她把根深深嵌進岩石

夜深了

整座山聽見她的喘息

一只發亮的飛蟲停在花瓣

把夜色推開了一點

她在等待

她想擠進下一個春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