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家河畔憶童年    2024.6.5

 

記憶深處,有一條緩緩流淌的伊家河,宛如一條熠熠閃光的銀色絲帶,縈繞著我的童年時光。伊家河是大運河的支流,我的老家就在伊家河南岸,當時叫台兒莊區賀窯公社曹樓村,離著名詩人賀敬之的老家賀窯村不足五公里,很多童年的記憶留在了那裡。

 

父母在離老家幾里路的鄉鎮衛生院工作,作為家中的老小,我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起,而姐姐和哥哥則跟著奶奶在老家生活。母親經常用自行車帶著我往返於鄉鎮衛生院的家和農村的老家之間。尚還年幼的我坐在車大樑放置的小板櫈上。那時候,母親用力蹬著自行車,我則滿心歡喜地坐著,看著沿途的風景不斷後退。一路上,母親會和似懂非懂的我講故事,那些關於親人、關於過去的點點滴滴。坐在自行車上的時光總是那麼美好而難忘,我那個用木板和鐵絲製作的染上紅漆的專有座椅使用了很多年,後來不知傳給了誰。

 

上世紀七十年代,我家的生活條件一般,煎餅是主食,印象中還是地瓜乾煎餅。母親帶著我回老家,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和奶奶烙煎餅。那是一幅溫馨而忙碌的畫面,灶膛裡的火光照亮了她們的臉龐。她們熟練地將麵糊攤在子上,不一會兒,一張張熱騰騰的煎餅就出爐了。臨近結束時,她們還會烙個雞蛋加鮮花椒葉的煎餅來改善我們的生活,那香噴噴的味道至今都令我懷念。我總是圍在旁邊,看著她們勞作,感受著那濃濃的親情和家的溫暖。

 

我也時常回老家住上幾天,和小夥伴們經常玩打彈弓的遊戲。我們拿著自製的彈弓,在樹林裡、田野間尋找目標,比誰打得更凖。老家村南頭還有一個小河汪,夏日裡,我們會在河邊釣魚,看著魚兒咬時的興奮,以及釣上魚後的歡呼雀躍,那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。炎熱的時候,我們還會赤身跳進河裡游泳,清涼的河水包裹著身體,我們盡情享受著水中的歡樂與自由,嬉戲打鬧,撲騰起一朵朵水花,笑聲在小河上空迴盪。我們在河邊打水漂,看著石子在水面跳躍,蕩起一圈圈漣漪,那是童年最簡單的快樂。我們還會爬上樹,坐在枝頭眺望遠方,幻想著未來的模樣。

 

村邊的田野在陽光的照耀下,彷彿一片金色的海洋,麥浪滾滾,散發著陣陣清香。我跟著哥哥加入了村裡的兒童團,夜晚我們這些小孩子扛著木製的紅纓槍,大聲喊著口號唱著歌,驕傲地在村子裡和麥場巡邏。那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威風,彷彿肩負著重大的責任,守護著村子的安寧,現在想來有些幼稚好笑。

 

那時地震傳聞正盛,我們姐弟三人和奶奶經常擠在老家院子的防震棚裡。依偎在奶奶身旁,心中雖有對地震的擔憂,但在奶奶的安撫下也漸漸平靜下來。那小小的防震棚,也成為特殊時期的特殊記憶。

 

好像是一個午後,我興高采烈地牽著鄰居一隻走丟的羊送回他家。剛走到家門口,他家的狗突然衝了出來,對著我一陣狂吠。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不知所措,就在這時,那只狗竟然直接撲向了我,咬住了我的褲腿。我驚恐地尖叫起來,大腦一片空白。聞聲趕來的奶奶看到這一幕,急忙衝過來,一邊大聲呵斥著狗,一邊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裡。我渾身顫抖著,眼淚止不住地流。奶奶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,輕聲地安慰我:別怕別怕,乖孩子,有奶奶在呢。

 

小時候我一直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,居然也曾有過不太光彩的偷瓜前科。有一次,我跟母親到三姨家走親戚,跟著表哥偷偷摸摸地跑到瓜地去,想著能摘個瓜解解渴。我們滿心歡喜地挑了一個花瓜,卻發現它根本沒熟。等我們滿心期待地咬下去,那苦澀的味道讓我們直皺眉頭,但又覺得特別好玩。

 

記得在鄉鎮住地上小學的時候,學校的環境十分簡陋,教室裡是黑屋子、土檯子。那時候,整體生活水準都很低,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。衣服常常是縫縫補補,一件衣服哥哥穿過之後,便會輪到我接著穿。而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裡,買小人書看無疑是最為高級的享受了。我會向父親要幾角錢,只為了能擁有一本屬於自己的小人書,然後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那一個個精彩的故事裡。

 

小時候常被父親訓作好(四聲)吃,但是能吃到的好(三聲)吃的東西的確不多。有一次,父母要去支農割水稻,我也興奮地跟著去了。我拿著鐮刀,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在田間努力地收割著,心裡想著等幹完活就能吃到芹菜肉的包子了。我幹得格外起勁,可一不小心,鐮刀割到了自己的手,鮮血頓時流了出來,我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。那一次雖然受了傷,但吃到芹菜肉包子的那一刻,又覺得一切都值了。那時吃肉的次數屈指可數,退而求其次,父親叫我到供銷社買一種叫油脂拉子(豬油渣)的東西,吃起來香香脆脆的,是我們難得的美味。有一次,父親安排我到供銷社買桃子,每斤好像一角幾分錢。為了盡快吃到鮮桃,又不敢在路上偷吃,我一陣猛跑往家趕,結果不小心絆倒,一隻腿被石頭碰得鮮血淋漓。那些真是用鮮血換來的美食美味讓我至今難忘。

 

和哥哥在一起,我常無意間學著大人的習慣叫哥哥的小名,我完全沒意識到這會有什麼問題。可沒想到,不知怎麼惹怒了父親。有一天,父親聽到後,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,他快步走過來,一句話也沒說,就找來一根繩子,然後不由分說地把我的手捆了起來。我當時嚇壞了,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遭到這樣的對待,心裡充滿了恐懼。看著父親嚴厲的眼神,淚水不停地流下來。我感覺自己受到了很大委屈,心裡也對父親的行為充滿了困惑。但是從那以後,我再也不敢叫哥哥的小名了。隨著時間流逝,我漸漸理解了父親對一些傳統規矩的看重。現在想來,他當時不過是嚇唬嚇唬我,並未真正用刑

 

接下來講講我兩次差點丟了的故事。在我兩歲多的那個冬天,跟著父母去台兒莊參加文化大革命”“一打三反培訓班,學習中的他們一時沒注意,突然發現我不見了蹤影。焦急萬分的他們趕緊出門尋找,結果卻看到小小的我正站在自來水龍頭前,用虎頭棉帽接水呢,那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禁。這件事後來成了我們家常常說起的趣事。

 

四歲的時候,我跟著姥姥和母親前往南京大舅家,這是我第一次離開農村到大城市。去火車站的途中經過徐州天橋,恰好遇上清明節掃墓的學生們,人群熙熙攘攘,我一下子就被擠散了,和姥姥、母親分開了。好在姥姥和母親及時發現我不見了,焦急地四處尋找,終於找到了驚慌失措的我。姥姥給母親說:要真把孩子弄丟了,咱怎麼給金家交代

 

在農村的日子雖然簡單樸素,卻充滿了純真與快樂。儘管沒有如今這般豐富多彩的物質生活,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卻有著別樣的珍貴。我偶爾還會回到伊家河畔,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場景,彷彿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童年的身影,又聽到了奶奶溫暖柔和的聲音。童年早已遠去,它所賦予的快樂與力量,將伴隨我一生。